垃圾圍城,一個攝影師眼中的映像
拒用一次性用具,拒吃漢堡,王久良認為,造成垃圾圍城的根源是消費至上
騎著摩托追蹤垃圾車,找到周邊垃圾場的位置,再把它們在地圖上標注出來。沒多久,王久良發現,地圖上數百個密密麻麻的小圓點竟把祖國的首都團團實實包圍了起來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李坤晟
野火、濃煙,伴隨的是刺鼻的氣味,數百米外的居民樓在灰色的煙霧中迎接著清晨的到來。在這片小區旁邊的空地上,每天都有數輛三輪車來這里傾倒垃圾。每隔兩三天,這里的垃圾都會傾倒焚燒一次。
河邊是一片散發著臭味的垃圾場,紅的、白的、黃的、灰的、黑的,各色垃圾堆滿了一地。附近養殖場的幾頭奶牛每天都踱步來到小河邊喝水,喝足水的奶牛習慣性地來到垃圾場上咬咬啃啃,搜尋著可吃的東西。
……
這不是張藝謀電影里的窮鄉僻壤,也不是賈樟柯關注的邊遠小縣,這是王久良相機鏡頭里的北京。在2009年12月的廣東連州國際攝影家年展上,自由攝影師王久良以一組《垃圾圍城》的作品獲得了年度杰出藝術家金獎。
“還差5000公里,就趕上二萬五千里長征了”,為了這組作品的出爐,這個曾賣過菜、做過培訓、開過手機店的“半路出家”攝影師騎著摩托車和他的紀錄片攝影師樊雪崧繞著北京城轉了7500公里。住最便宜的旅館,吃最簡單的食物,只為拍攝一個又一個垃圾場,只為告訴人們,北京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背后的一面。
垃圾就在我們身邊
“用一個塑料袋裝好,拿到樓下扔進小區的垃圾桶里。然后,垃圾就與我再沒有什么關系。”以前,和大多數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一樣,王久良從沒留意身邊的垃圾去了哪里。大學四年,他無數次騎著心愛的宗申越野摩托疾馳在京郊的曠野,任由一個個填滿各色垃圾的大坑在眼前滑過,潛意識中“這是環衛人員干的活。”
直到2008年,這位當時對中國民俗文化入了迷的年輕攝影師,為了創作一部名叫《鬼神信仰》的觀念攝影作品回到了老家安丘的田間地頭。
“汶水澄清絕點埃,牟山擁翠夕陽開”,古人曾陶醉于當地的青山綠水。在王久良的記憶里,家鄉是小小的水塘,魚和蝌蚪不時出沒,旁邊傳來蛙鳴陣陣。但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無處不見的廢棄農藥包裝塑料袋。
“當有一個東西突然震撼你內心的時候,你才真正地認識到這個問題,真正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王久良的腦海里驀然閃現出曾見過的北京郊外的垃圾場──一個關于垃圾題材的拍攝計劃開始醞釀。
騎著摩托追蹤垃圾車,找到周邊垃圾場的位置,然后在GOOGLEEARTH上弄清楚它們的形態,再把類似模樣的圖塊都標注出來。沒多久,王久良發現,地圖上數百個密密麻麻的小圓點竟把祖國的首都團團實實包圍了起來。
從通州、朝陽到豐臺,從昌平、海淀到門頭溝,王久良按地圖上的記號駛入一個個垃圾場。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幕幕超現實的電影”:一對對新人在臭氣沖天的溫榆河邊拍攝婚紗照,擺出各種造型;一位新娘抓住的綿羊,剛從垃圾堆中爬出來;垃圾場周圍的居民向他抱怨,為了逃避令人作嘔的惡臭,夏天根本不敢打開窗戶,每次家里打藥之后,就是一地蒼蠅的尸體;在梨園某小區附近一個漂浮著塑料袋和各種異物的臭水塘邊,王久良還親眼看見有人閑情自得地在墨綠發臭的水中垂釣。面對魚是否還能食用的詢問,垂釣者不屑一顧:“我才不吃呢。但街邊的小飯館會要”。
有媒體報道,從2001年申辦奧運會成功到2008年7月北京奧運會開幕之前,北京市在環境保護方面共投入了1400億資金。但在王久良的鏡頭里“垃圾從來沒有離我們遠去”。
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北京有關部門通過3次航空遙感發現,面積在50平方米以上的垃圾堆,在4環路以內有4700多個。在王久良的地圖上,400多個黃色的小圓點大多數分布在北京的五環和六環之間。隨著中國各大城市的快速擴張,昨天罕無人跡的郊野,今天就成了車水馬龍的市區。上面蓋房住人,但鮮有人追問地下的真相。據王久良記錄,首都國際機場附近一處垃圾堆在掩埋平整之后,上面赫然建起了一座高檔小學。而在他的另一張照片中,一個正在打地基的建筑工地,將地面挖開后,露出的是一層又一層的腐臭垃圾。
“你喝的水,你呼吸的空氣,你吃的食物,或許早就被垃圾污染。”王久良很欣賞電影《瘋狂的石頭》里紈绔子謝曉盟那句關于城市母體論的戲言,因為“生活在里面,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無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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