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4月2日14時12分。井下傳出的敲擊鋼管的聲音,讓地面的救援人員歡呼雀躍。
鐵絲和信“下面有100多人被困,需要水和食物,等待救援。放下一部電話聯系。”劉學軍在其中一封信上寫道。
鉆桿第二次從地面放下時,龔長中將從巷道中找到的一根鐵絲擰彎,綁在鉆桿上。
隨后,他又把工友劉學軍寫的兩封信裝在自救器的盒子里面,用繩子綁到鉆頭最前端,希望拔鉆的時候能帶出去。
“下面有100多人被困,需要水和食物,等待救援。放下一部電話聯系。”劉學軍在其中一封信上寫道。
當日15時10分,在出井的最后一根鉆桿頭上,救援人員發現了這根挽著的18厘米長的鐵絲。
“只有鐵絲上去了,估計在鉆桿回收過程中,自救器被蹭掉了。”龔長中事后說。
但這根彎曲的鐵絲,無疑給地面上的救援人員帶來了更加明確的生命信號。
當天18時02分許,救援人員將360袋葡萄糖營養液和裝在礦泉水瓶中的兩封信,放在鉆桿內向井下輸送。
“敲擊過鉆桿后,我們就離開了。”龔長中說,他們敲擊過鉆桿后,逐步向井口方向前進,沒再回到敲擊鉆桿的地方。他說,鉆頭所在位置下方的巷道中,積水有一米多深,救援人員往井下輸送的營養液等物品,估計只被少數的被困者撿到了。
4月3日,山西省長王君來到2號鉆孔位,使勁敲擊鋼管,試圖與被困工人對話。但等了近一個小時,沒有得到井下的任何回復。 南方日報記者徐劍橋山西報道實習生周游統籌:胡念飛
龔長中向南方日報記者解釋,由于擔心井里瓦斯濃度超標,敲出火花引起爆炸,所以不敢繼續敲鉆桿。另外,為保持體力,他們也不敢走動太多,只能長時間坐著。
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突然斷了信息。局面的反復,讓救援人員十分著急。
與此同時,水位的反復,同樣在考驗著被困者和救援者。4月3日,此次透水事故的元兇—————小煤窯再次透水,盡管井下排水能力已超過每小時2000立方米,但水位下降卻不明顯。
這與時景朝在井下的所見完全吻合。他說,其間,水又上漲了兩次,而且很兇猛,即便不漲,水位也不降。龔長中也說:“老窯水上來后,和最初透水的水位差不多齊平了。”
當天,龔長中看到有工友開始吃煤塊和巷道里包炸藥的紙片。“非常難以下咽,但大家都餓得不行了,只好用巷道里的水就著煤一起送進嘴去。”
余生龔長中擔心萬一上來不了,“會苦了老婆,又影響兒子的學習,以后怎么辦啊?”
被困者的生命氣息在漸趨微弱,理論上的救援黃金期早已過去。
時景朝覺得無望獲救了。絕望中,他難以入睡,他想起了因中風逝去的母親、家中的父親和兩個姐姐。他剛剛結婚才2年多,孩子還不滿1歲,家里的外債還等著他去償還。
龔長中則擔心萬一上來不了,“會苦了老婆,又影響兒子的學習,以后怎么辦啊?”他家里還有兩個兒子,一個20歲,今年高中畢業;一個13歲,正在讀小學六年級。
4日下午,井下水位在大型水泵的作用下,開始明顯下降了。當晚10時15分,透水巷道的最低處巷道頂露出水面,下井救人條件初步具備,人員被困處與外面空氣連通了。
當晚10時50分許,10個救援分隊共計100余人陸續下井展開搜救。
5日零時40分左右,首批9名被困工人率先獲救,拉開了“救援奇跡”的序幕。
4月5日下午,被困了八天八夜的龔長中和工友們,忽然發現遠處有亮光閃動,接著傳來“里面有人嗎”的喊聲。
“有!我當時很激動,一直到救援隊下來,我的精神狀態都保持得不錯。”龔長中說,救援隊員看到燈光還很多,也非常激動。
他們隨后4人一組,被橡皮筏拉到井口后,用擔架抬了出來。
事后,龔長中打聽到,5日11時18分到14時15分,第二批共有106名工人被救起。而普掘一隊下井的11名礦工全部獲救了,這些人包括徐正明、肖啟旺,以及時關中(36歲)、時景朝(25歲)、楊軍光(42歲)、孫中恩(39歲)、孫君佑(41歲)等人(五人均為河南南陽人)。
傷口山西醫科大第一醫院表示,救治的20名獲救工人中,有4名精神重癥病例,7人睡眠不好。
徐正明已經不太愿意回憶井下的細節。
4月8日,面對南方日報記者,他只是一個勁地說:“都過去了。”肖啟旺也說,康復以后,他要健健康康地回家,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切似乎都沒有那么快過去。
就在當天,南方日報記者從山西醫科大第一醫院獲悉,該院救治的20名獲救工人中,有4名精神重癥病例,7人睡眠不好。
4月7日,山西省人民醫院精神衛生科專家也對該院收治的20名生還礦工做了心理健康測評。結果如出一轍:其中僅有4人的心理是正常的,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
成功逃生后的后遺癥,事實上已開始顯現出來———除了電解質紊亂、血尿酸偏高、腎功能損傷、饑餓性酮癥等生理癥狀,心理上留存的恐懼,讓一些獲救工人受到了抑郁和焦慮的困擾。
這讓記者和獲救者的交談變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病房里多待一秒,都會造成傷害。
肖啟旺18歲就出來挖煤,在貴州、江西、山西多個煤礦打過工。現在家里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剛讀初一,4歲的小女兒也上幼兒園了。
今年50歲的徐正明,兒子26歲,女兒24歲。事發時,他到王家嶺礦上才做工5天。之前,他輾轉湖南、貴州等地,主要做噴漆和木工活。
家庭較重的經濟負擔,讓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做礦工。
龔長中說,他最初也是經老鄉介紹走上礦工路的。此前,他在貴州金沙縣已斷斷續續做了五六年礦工。“工資還不錯,年收入能有四五萬。”
被救起兩天后,龔長中仍然感到后怕:“正月初八才到礦上,剛干了一個多月就碰上了。”
采訪完,記者問他:“以后會換份工作嗎?”
龔長中答:“等身體康復后我會馬上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以后還做不做礦工,還沒想清楚。我也知道,煤礦的危險性隨時都有。”
此時,已是下午6時。窗外,春日黃昏的最后一抹余暉正在散盡。400公里外,王家嶺礦上,當時還有18名他的工友被困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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