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人物|張伯禮:生為醫者
中新社北京5月20日電 題:張伯禮:生為醫者
中國慈善家雜志記者 陳柯宇
這是75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國醫大師張伯禮的工作常態。他恢復了一周三個半天在醫院坐診,還得見縫插針地去開各種專家研討會。對于新冠疫情的關注依然是他的日常。
疫情這三年
“雖然我們打贏了這場疫情阻擊戰,但對這個病毒我們還是了解得太少了。”他如此感慨。
他說,自己站著、坐著、躺著,都在思考這些問題。事實上,這三年來,疫情幾乎占了他大部分精力。
2020年1月23日,因為新冠病毒在武漢率先迅猛傳播,整個城市很快進入封城狀態。隨后,各大城市陸續啟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全國局勢驟然緊張起來。這一天,張伯禮在天津出席新聞發布會,提出“中醫藥可以發揮重要作用”。
幾天后,大年初三,作為緊急成立的中央赴湖北指導組專家組成員,張伯禮接到急召令,風塵仆仆趕到武漢。他前往定點醫院、社區實地了解病情。
在實地調查后,張伯禮做出判斷:應對“四類人群”(確診、發熱、疑似、密接)采取分類管理、集中隔離的措施;對集中隔離的疑似、發熱患者采用“中藥漫灌”的治療方法,給予清熱祛濕為主的中藥湯劑。后來,這些措施成為全國疫情防控工作的重要部分。
當時,新冠病毒作為人類所遭遇的全新挑戰,沒有特效藥,沒有疫苗,張伯禮團隊采取網絡視頻對全國20多家醫院2000余例新冠確診患者進行癥候學調查分析后,與專家組一起篩選出了“三藥三方”(金花清感顆粒、連花清瘟膠囊、血必凈注射液、清肺排毒湯、化濕敗毒方、宣肺敗毒方),后來這些藥方被編入國家版診療方案。
早在2003年“非典”時期,張伯禮就曾率團隊用中醫藥方法救治,而這一次面對新冠疫情,中醫藥不但發揮了作用,還成為一支主力軍,張伯禮還帶領國家中醫醫療隊整建制承包江夏方艙醫院。
2月11日,張伯禮率團隊進駐江夏方艙醫院。然而,就在進入方艙醫院沒幾天,他便因為過度勞累導致膽管結石嵌頓,不得不進行膽囊摘除手術。術前,依照醫院慣例,需要征求家屬意見,張伯禮怕家人擔心,自己簽字,不讓告訴家人。
術后,張伯禮兩腿出現血栓,需要靜養至少兩周才可出院,他干脆在病床上架起了小桌子辦公,修改方案、參加視頻會議、指導醫護人員、回答患者的咨詢,一刻也不停。張伯禮打趣說:“肝膽相照,我把膽留在了這里。”術后沒幾天,他又回到了江夏方艙醫院。
“害怕、恐懼,都沒有。”談起這一次臨危受命,張伯禮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總結。不過,武漢也讓這位感情不外露的長者兩次落淚:第一次是在武漢宣布解封以后,當年5月份的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天津代表團會上,張伯禮回憶起這段經歷,不禁哽咽了起來;一年后,他再次回到武漢,觸景生情,不禁流下了眼淚。
2020年9月8日,張伯禮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被授予“人民英雄”國家榮譽稱號。
此后,張伯禮一直沒有離開疫情第一線。2022年春季上海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張伯禮趕到上海,主持制定了《上海市老年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中醫藥救治工作專家共識》等5個診療指南,在上海疫情一線工作了36天。
2022年12月,優化和調整疫情防控措施后,北京疫情最膠著的時候,張伯禮也在緊密觀察著疫情的動向。
至于張伯禮自己,去年底感染潮來臨時也“陽了”。“癥狀比較輕,一直沒有發燒,渾身有點疼、嗓子干、咳嗽,一個星期就基本恢復了。”如同在武漢時做膽囊炎手術沒有告知外界一樣,張伯禮這次也是悄悄“陽”的。“武漢那次是為了穩定軍心,這次也一樣,感染過了我才告訴大家。而且我自己的經歷也能給公眾起到‘穩定劑’的作用,讓大家不必恐慌。”
張伯禮為這三年感到欣慰,“一是我們不斷與病毒斗爭,取得了較好效果;二是中醫藥被廣大公眾認可了,發揮了更大作用”。
乘勢而為
2022年,張伯禮被授予“國醫大師”的稱號,這是中醫藥行業的最高榮譽稱號。
“我這一生一直學習和研究中醫藥、從事中醫藥工作、宣傳推廣中醫藥,從未想過會從事中醫藥以外的職業。我覺得我是為中醫藥而活的。”
而這一切始于偶然。
1948年,張伯禮出生于天津市一個普通家庭,為家中長子。16歲那年,張伯禮考入了天津市衛生學校。在一個冬日的雪夜,有一位年輕人突發急性腸梗阻,按理需要立即送至40公里外的醫院進行手術,然而大雪封路,無法運送。危急時刻,鄉里的一位老中醫大夫開了一劑大承氣湯,排出很多大便,病人很快轉危為安。
這件事對少年張伯禮的觸動很大。“就那么幾味藥,怎么有那么好的效果呢?中醫竟有這般挽救生命的奇妙能力。”他暗自思索,覺得中醫有著無限魅力,他的興趣點也轉向了中醫。剛開始,他一邊自學,一邊跟老中醫請教;兩年后,他便爭取到“西學中班”兩年脫產學習的機會,踏上了中醫追夢之旅。
1979年,中國恢復了研究生制度,張伯禮以高分考取了天津中醫學院(天津中醫藥大學前身)的首屆碩士研究生。那一年,張伯禮31歲。
張伯禮畢業后,一邊在醫院坐診堅持臨床,一邊留校任教,一邊開展中醫藥科學研究。上世紀80年代,他取得了一系列中醫現代化研究成果,承擔了高粘滯血癥、中風病高危因素及先兆癥、血管性癡呆的系統研究,制定了分型標準和診治方案;創立了腦脊液藥理學方法,揭示中藥對神經細胞保護作用機制等。
上世紀90年代初,張伯禮創立了全國第一家中醫工程研究所,開展了舌象色度學和舌底診研究。他還改進中藥制劑及制備工藝,衍生出了中藥膠囊、片劑、注射劑等多種劑型。當下被大眾所熟知的“復方丹參制劑”等中成藥,包括此次疫情中廣泛應用的“宣肺敗毒顆粒”,均是張伯禮的研究成果。
張伯禮主持的多項課題成果獲得了國家的重視。據資料顯示,張伯禮在2000年之后完成了30多個中藥品種的二次開發,使年銷售額過億元(人民幣,下同)的中藥品種從兩個增加到13個,核心技術推廣應用于全國19個省市近百家企業。
“中醫藥產業的年產值從過去每年只有幾百億元,飛躍到了8000億元的規模,中醫類醫院診療量占全國醫院總診療量比重從原先只有8%,現在是17.5%。”回望這一路,張伯禮對自己的努力所達到的成果相當欣慰。
“察勢者智,馭勢者贏,能駕馭形勢的人才能取得最后勝利,中醫藥事業亦如此,我們應該乘勢而為。”他用這番蘊含哲理的話語總結道。
勇搏精神
中醫是一項非常注重傳承的事業,近幾年張伯禮開始有意識地培養一些年輕人。2009年,張伯禮在天津中醫藥大學成立了一個“勇搏勵志班”,旨在培養新的中醫人才。
這個班上學生需要自覺遵循一系列嚴格的規定,比如每天早晨必須6點半準時起床,準時參加晨練,在操場上跑圈與打太極拳,結束后回到教室開始早自習,朗讀《湯頭歌》《藥性賦》等中醫古籍。此外,每學期也有一系列考評指標,包括在食堂排隊時不可插隊、每學期要讀幾本書籍、參加幾次公益活動等。但凡學生沒有做到其中任何一項,就會被班級除名。
“如果能堅持一年,我會頒發一張證書給學生;如果能堅持4年時間,學生畢業時我會為他寫一封求職推薦信。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評獎學金、加分、提拔班干部等方面的好處。”
堅持下來是很困難的,以2009級勇搏班為例,一開始,1500多名新生中有近1100人自愿加入,一年過后還有500余人,再過一年,僅剩大約300人了,再過一年,就只剩下200余人。“大多數學生都敗在了北方寒冬時節清晨6點多準時起床上。”張伯禮努了努嘴,表示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不過也有部分學生堅持下來了。其中一位學生給張伯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名學生在學期結束的感悟信上寫道:“初入校園時,我背著一個書包、拉著一個行李箱,畢業了離開時我仍是這些行李,東西沒變,變了的是我自己。經過4年在勇搏班的歷練,我已經不再軟弱,不再孤單,張伯禮校長給我的推薦信也‘無用’了。因為我知道,即使前途會有困難,我也一定能夠克服。”
張伯禮說,他通過勇搏勵志班以“精神激勵”的方式做公益。而在“物質激勵”方面,張伯禮創立了“勇搏基金”,給這個班里家境困難但努力學習的學生頒發獎助學金。
張伯禮介紹,“勇搏基金”的大部分資金來自他所獲的各類重要獎項,例如“吳階平醫學獎”“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等,這些年他將這些獎金陸續捐給了勇搏基金,大概有六七百萬元,此外還有一些企業的捐贈。貧困生因此每年可獲幾千元不等的獎助學金。
不過張伯禮認為,這只是“杯水車薪,資助額度太少”。他設想未來將勇搏基金的體量擴展至千萬元級別,以后還把企業捐贈也納入進來,統一形成“中醫藥發展基金”,使更多有志中醫的年輕人得到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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