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身處烏蒙山區的云南省昭通市彝良縣各族山民而言,如果說“9·7”地震是一場始料未及的天災,貧窮、閉塞和落后則是他們需要長期面對的一個難題。
為了生存之需,他們砍伐森林、炸山開礦,卻也因此破壞了當地的生態環境,地殼運動的破壞力因之放大。81名同胞多數死于山上滾落的碎石就是一個明證。貧窮落后也使他們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恢復重建的能力、長遠發展的能力都相對較弱。
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云南指導抗震救災時,多次指出當地“條件十分惡劣”的現狀,表示救災工作和災后重建“難度不可低估”。但他強調,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就有信心、有能力戰勝這場災害。“人心齊、泰山移!”在一個受災群眾安置點,他這樣告訴大家。
奪命巨石
此次彝良地震,很多人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奪去生命,這與當地脆弱的生態環境不無關系
位于洛澤河鎮洛澤河村劉家坪社的彝良縣洛澤河電廠,震后安置了200多名受災群眾。在“9·7”地震中,劉家坪社無疑是受災最嚴重的區域,近20條生命在這里消殞,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奪命。
70多歲的李羅發(化名)讀過四五年書,是村里少數幾個“文化人”之一,他常常撩起帳篷,坐在門口抽煙,就像以前蹲在家門口一樣。
他的家人面對這場天災表現得有些麻木,老伴說這就是“老天爺不開眼”,而他年僅6歲的“女孫孫”,反而“享受”著這場災難帶來的新鮮感:她可以天天吃糖包子,還能像露營一樣睡在帳篷里。
只有李羅發意識到,在這場天災里,未必沒有人禍的因素。
早年間,劉家坪社不過是深藏在烏蒙山區的一個普通村落,全社50多口人主要靠在山上種玉米為生,靠天吃飯。后來,山上豐富的礦產資源被挖掘,山溝溝里的平靜被打破。
李羅發記得自己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一些小礦主就悄然扎進這里,他們雇用村民開山炸石、挖礦煉礦。為了冶煉礦石,大量樹木被砍伐。一個個村寨失去原來的面貌,甚至原來的地名也逐漸被淡忘,取而代之的是“銅廠溝”之類的地名。
老一輩村民記憶最深刻的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大煉鋼鐵,“整山整山的樹木被砍伐”。而在年青一代的記憶里,更大的改變是從2002年開始的。隨著當地經濟的發展,采礦業進一步發展壯大,一條條山溝被采礦炸山的巨響驚醒,貧困閉塞的村民仿佛聽到了致富的號角,大量村民加入礦工的隊伍。
李羅發的兒子小李也想成為一名礦工,他對父親說:“我們種一輩子玉米掙的錢,還不如當一天礦工掙的工資。”李羅發同意了兒子的要求,獨自一人承擔起家里種地的重擔。
李羅發記得很清楚,兒子第一個月的工資是450元,小李捏著那把舊舊的鈔票沖進屋里,像擺展品一樣給家里每一個人看。這個6口之家,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
小李的媳婦在自己的破舊衣服里縫了一個里兜,她仔仔細細地將這些錢折疊好,放進兜里,每天要拿出來數幾次。慢慢地,每個月幾百元的工資讓這個原本只能吃上玉米糊糊的家庭,漸漸嘗到了甜頭。
村民們都想方設法往礦上扎,他們知道,這個地方能讓他們“快快地掙錢,快快地讓家人脫貧致富,喝上一口帶肉的湯”。
目前,僅劉家坪社所屬范圍之內,就有大大小小8個煤礦和鉛鋅礦,礦工少的二三百,多的上千人。滿山的礦洞密密麻麻排列在山頭上,有時也讓李羅發擔憂:“這樣挖下去,山上會不會挖空了?”
開挖礦洞需要頂子木,將礦洞支撐起來,才能保障礦工出入采礦。在礦上打工的村民為了省錢省事,直接上山砍伐樹木。
見到兒子常常扛著斧子上山,李羅發不止一次勸阻:“娃子,樹砍完了,山就荒了,咱們山下的房子就險了!”他也勸阻過其他上山砍樹的礦工,但沒人愿意聽他這個老頭子的嘮叨。
李羅發眼看著這些深居山野的村民開始搬到街道周圍,蓋起了自己的樓房,他們黝黑干裂長期暴曬的皮膚開始變得紅潤細膩。與此同時,劉家坪和龍街附近的樹木一棵棵倒下,被磨平削尖成為礦洞里的頂子木,山土一點點被雨水沖走,山石開始裸露松動。
當地震突然來襲,這片脆弱的土地頓時變得滿目瘡痍。巨石在地震中被震碎震松,從幾百米的陡崖上傾瀉而下,李羅發眼睜睜看著有村民被山上的巨石砸死、碾軋。在這場5.7級地震中,共有81人遇難,6000多間房屋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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