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 | 何興強:重返聯合國50年,中國扮演何種角色?
(東西問)何興強:重返聯合國50年,中國扮演何種角色?
中新社多倫多12月30日電 題:何興強:重返聯合國50年,中國扮演何種角色?
中新社記者 余瑞冬
今年是聯合國成立76周年,也是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50周年。中國在聯合國舞臺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對當今世界格局的塑造和發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知名智庫加拿大國際治理創新中心(CIGI)研究員何興強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對上述問題作出觀察、解析。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50年前,聯合國大會表決2758號決議時,英國、法國、加拿大等很多西方國家投了贊成票。從您的視角看,這些西方國家當時為什么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何興強:中美關系緩和是最重要的原因。當時美蘇冷戰。中蘇關系破裂之后,美國覺得有文章可做。尤其是孤立新中國差不多20年后,時任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和總統尼克松感到,對中國這樣一個大國,長期忽視和孤立并不現實。于是有了1971年的乒乓外交、基辛格秘密訪華。
基辛格1971年7月訪華,這離聯合國大會的時間其實不遠。美方之后宣布尼克松將于次年訪華,震撼全球。西方盟友看到美國的政策變化和趨勢,一些國家開始積極尋求與新中國恢復或改善關系,動作甚至比美國快。奉行獨立外交政策的法國有所不同,其1964年就與新中國建交了。
中美關系則較為復雜。當時雙方基本上仍處于敵對狀態。然而,對于尼克松政府而言,工作重點在于推動中美雙邊關系實現正常化,而非中國在聯合國的席位問題。尼克松政府因為此事面對非常大的國內壓力。1972年2月尼克松訪華,中美上海聯合公報簽署并發表,中美關系才算正常化。此后,美國國內政治的復雜性讓中美實現建交又耽誤數年。尼克松下臺后,中美兩國到1978年底、1979年初才建交。
聯合國席位問題也是如此。美國國內很多保守勢力不想讓對華關系走得太快,試圖推出所謂“雙重代表權”方案,推行“一中一臺”政策,阻撓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中方堅決反對。盡管美國制造了一些麻煩,但最終沒能阻止新中國恢復席位。
當然,新中國在第三世界國家交了很多朋友。第三世界朋友把中國“抬進聯合國”的說法是符合事實的。
總的來說,世界格局轉變,特別是冷戰背景下美國現實主義外交的轉變,意圖與中國恢復正常關系,是主要的原因。再加上中國獲第三世界國家廣泛支持。美國的西方盟友們看到后,也作出了轉變。
中新社記者:這是否也說明,雖然半個世紀之前中國國力遠不如現在,但西方必須承認中國是世界上不能忽視、需要打交道的國家?
何興強:這是肯定的。美國西方盟友看到改善對華關系的趨勢后,就可以作出自己的選擇,甚至比美國還快。這其實與美國看法一致: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潛力巨大的大國,無法長期忽視、不與之來往。有現實主義頭腦的國際領導人都會這么想。
新中國成立后,美國認為這個政權只是暫時的,并采取敵對政策。結果20多年后,新中國政權仍然穩定。外界也不能再長期自欺欺人。所以美國和其他國家必須承認:應該與中國打交道。
中新社記者:作為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中國在聯合國扮演了什么角色?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50年以來,對世界格局的變化起到了什么作用?
何興強:一票否決權使“五常”中的任何一個國家都能發揮非常大的作用。在聯合國,特別是安理會中,有一點很重要:如何協調大國間的關系和立場。
中國恢復席位后,很好地把握了自身定位。不干涉別國內政、以和平談判為首要手段來協調或進行外交斡旋,這是中國一向遵循的原則。中國擁有否決權但不輕易動用,盡量與各方協調立場。我認為中國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
聯合國像其他一些專門組織一樣,成員國家或經濟體太多,都想表達意見。但現實情況是有些國家的影響力更大。所以有時需要一些大國或地區性重要國家預先牽頭協調,這樣阻力會小很多。
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給世界格局帶來了非常大的變化,完全改變了美蘇兩極對抗的格局。世界舞臺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代表著第三世界的新興力量。
中國作為“五常”中唯一的發展中國家代表,在全球舞臺上崛起。這是改變世界格局的開始,趨勢延續到今天。
我認為,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對中國多邊外交起了決定性作用。中國非常重視通過聯合國發揮自身作用。聯合國被中國視為具有最高權威的多邊主義舞臺。中國也很看重將自己的主張納入聯合國框架,包括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和“一帶一路”倡議等。比如,“一帶一路”倡議通過提高發展中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帶動其經濟社會全面發展,有助于實現聯合國2030年發展目標。
此外,中國也在應對氣候變化、國際維和等方面,通過積極參與聯合國及其框架下的國際組織,在世界舞臺的一系列重要議題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如今聯合國自身的發展面臨著什么樣的變化和挑戰?
何興強:挑戰性的問題一直都存在。要在聯合國框架下處理譬如全球發展、氣候變化、國際反腐等諸多國際問題,向來較為困難。很多具體問題其實不能靠聯合國大會來解決,而要落實到聯合國框架下的各類專門組織。
但我認為,聯合國也需要與其他一些國際組織協調,比如G20(二十國集團)。它囊括了全球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20個經濟體。聯合國是可以與G20互相協調的。
作為世界上第一和第二大經濟體的美中之間發生對抗或軟性對抗時,如何發揮聯合國的作用?我認為這是聯合國本身要應對的最大挑戰。
聯合國的改革,包括結構改革——譬如安理會是否要擴大,以及如何改革議事方式和決策方式,使之更有效率、更利于協調立場和解決問題,也是聯合國面臨的挑戰。其他各大國際組織也面臨類似問題。
在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應對自身挑戰的過程中,當然也需要包括中國智慧在內的各國智慧。
中新社記者:在聯合國及其他主要的國際組織或平臺中,中西方之間需要更好地相互協調,相向而行。但西方國家對中國國力和影響力的上升仍表現出擔心和戒備,癥結何在?
何興強:從近幾十年的歷史看,癥結主要在中美關系上。雖然很多問題還需加上歐洲,但中美協調更重要。
一般而言,如果世界上主要的經濟體之間能就某些問題協調好,在國際組織或平臺上的協調會更容易一些。但這也是相互交織、相互作用的過程。國際組織是一個關系的平臺。有時中美雙邊談得不行,可能就需要聯合國大會或G20創造一些機會。
中國特別重視在聯合國框架內開展多邊外交,也積極參與各重要國際組織的工作。西方政界、學界一些人士近年注意到中國在這些國際組織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并感受到了一種“壓力”或“威脅”,因而拉幫結派,甚至有“另起爐灶”的傾向。
西方一些國家對華戒備,主要基于意識形態偏見。
中新社記者:中國需要如何更多贏得國際社會的信任?
何興強:既然說了你不信,那我做給你看。中國對國際社會的發展和穩定發揮了很多積極作用,也并沒有輸出意識形態,沒有要求別國仿效中國的制度或政策。
同時,中國對聯合國維和作出了非常大的貢獻,毋庸置疑。在很多熱點地區都有中國維和官兵的身影。這種真正對國際組織作出貢獻的事例,會贏得人心。
中國也沒有謀求地區霸權,拉攏他國搞小集團。中國不可能那么做。
人們看到,中國已經反復對外界表明,中國并不想取代美國的角色和地位,而是會以實際行動對世界經濟、國際社會的發展作出重要貢獻,贏得國際社會尊重。時間會證明一切。(完)
受訪者簡介:
何興強,加拿大國際治理創新中心研究員,博士。研究領域為中國與全球經濟治理等。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保羅·尼茲高級國際研究學院訪問學者。2014年加入加拿大國際治理創新中心。他在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獲國際政治學博士學位。著有《龍之印跡——中國與二十國集團框架下的全球經濟治理》一書。其合著的《中美關系史》一書被列為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重點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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